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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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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

陳青許久不來了,憐枝走後他過來請脈,身上還穿著太醫院的院服,清俊如竹。

見到君扶後他先是道:“這些日子宮裏忙,沒有閑暇過來,太子妃見諒。”

君扶並不在意這個,只是問太醫院出了什麽事。

陳青沈吟一聲,道:“江南出了時疫,已經鬧了好幾個月,宮裏都在忙著研究時疫方子。”

“很嚴重嗎?”君扶並未見過時疫是什麽樣子,只是從書中了解過一二,這種病每次來時都不一樣,傳染得又極快,通常都會封城。

“恐怕很嚴重。”陳青垂眸為君扶把脈,“太子已請命年後便帶著幾個太醫親去江南探望。”

單容瑾?君扶意外,他倒是不放過一絲一毫能在隆景帝面前彰顯仁德的機會,樁樁件件做下來不過是為了鞏固他的儲君之位罷了。

“觀太子妃臉色,難道還不知道此事?”陳青意外,太子殿下已請命有三日了,怎麽這邊倒像是一點風聲都沒得著。

“不打緊。”君扶略過這個話題,她與單容瑾的關系本就算不得好,他不稀得跟她說也是情理之中。

“屆時他不在東宮,一切才都好辦。”君扶道。

陳青隱下眼中一片默然,俯身為君扶診脈,剛摸了兩把心頭卻是一跳,猛地擡頭望向君扶。

君扶被他嚇了一跳,詫異地看著陳青,她真不知如今她這副身子還能出現什麽毛病能讓陳青如此震驚。

“怎麽了?”君扶問。

陳青咬緊牙,低聲道:“太子妃的脈象,似乎是......喜脈。”

君扶也楞住了,說是喜脈,可眼下兩個人都不希望這個孩子的到來,她時日無多,這個孩子註定留不下來。

“怎麽會這樣?”君扶抿唇,因為時日無多,她從未操心過避孕之事,她與單容瑾也才成婚一個多月,她沒想過自己的身子會這麽快有孕。

而且當初明明陳青也說,她這身子原就已不易受孕了,讓她無需操心避孕一事,君扶又實在不想多喝一碗藥,於是就作罷了。

沒想到今日居然診出了這樣的結果。

“多久了?”君扶啞聲,她一手不自覺摸向腹部,手指又緊緊蜷起。

“有半個多月了。”陳青黯然,只是嘴上還是不住寬慰,“太子妃莫急,現在脈象不穩,許是誤診也未可知。”

半個多月......那不就是單容瑾醉酒那晚的事。

君扶眉目間隱隱顯露怒色,決然道:“怕不是誤診,你去給我準備一碗墮胎藥來。”

“不可!!!”陳青驚得跪了下來,“落胎藥大傷身子,以太子妃眼下的身子狀況若喝了這個,只怕到時候不光是孩子,連太子妃也......保不住了。不光不能墮胎,甚至還要進補安胎藥穩固才是,否則中途一旦出現落胎血崩之事,太子妃您就危險了。”

君扶緊緊握住的手又松開,無神地抓撓著桌子,那怎麽辦呢?她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有孕呢?本來她一個人離開這個世上也便罷了,可若多出一個孩子......

君扶光是想想,心口就一陣陣地揪疼,這可是她的孩子,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,她卻都不能把孩子生下來,只能這樣無助地讓它陪自己死去。

可陳青既然都如是說了,那意思便是說一旦她服下落胎藥,她便也沒命活了。

半晌,陳青道:“事已至此,太子妃莫要過度憂心,一切還是要以自己的身子為重。”

是啊,她又能如何呢?她什麽也做不了。

“回去罷,陳青,這件事不要對旁人提起。”君扶聲音輕輕,像是負累了諸多疲憊。

陳青默然轉身,在長華殿外面看到了守著的含春。

見他出來,含春臉紅了紅,忙上前問:“太子妃身子還好吧?”

陳青對她道:“身子不錯,只是畏寒,含春,你這些日子要仔細看顧著太子妃,千萬不要讓她摔倒,也不要受冷,最好待在長華殿好好養一陣,不要到外面去,知道了嗎?”

含春懵懂地點點頭,“我記住了。”

陳青這才勉強露出一個笑來,與含春去偏殿開了兩副安胎的方子,道:“藥就不必你過去取了,我會讓人送來,眼下最要緊的是要照顧好太子妃。”

“好。”含春見陳青神色怏怏,忍不住問,“是太子妃病情又加重了嗎?我看你臉色不太好。”

陳青連忙搖頭,“不是,只是這些日子忙,有些累了。”

陳青走後,含春盯著那張方子發呆,她怎麽覺得陳青有事瞞著她呢?太子妃的病真的已經好了嗎?她悄悄將藥方揣進懷裏,等下次有機會出宮或是去宮裏,她就拿著這張方子去問問別人,看看太子妃究竟得了什麽病,究竟是好治不好治。

長華殿內安靜一片,君扶一手還搭在自己腹部,神情凝重淒涼,此時此刻她好像才突然領會到自己只剩下不多日子是個什麽概念,她再無今後,只能眼睜睜看著肚子裏這個孩子與她一同去了。

時間過了快一個月,單容瑾射殺六皇子的案子水落石出,單容瑾呈交給隆景帝的證據樁樁件件都屬實,六皇子確有謀逆之舉,一同被牽連的還有三皇子。

這件事一落定,站單容瑾這列的朝臣都暗暗松了口氣,尤其是君家,早朝罷後,君鄴成往家走的路上氣色都好了不少,逢人都笑瞇瞇的。

三皇子下獄的詔書很快發布,政殿之中隆景帝一籌莫展。

接連折了兩個兒子,還是兩個出色的兒子,隆景帝自然算不得高興。

“老四的風頭太盛了。”隆景帝皺眉,老大早夭,老二又是個病秧子成年離不開湯藥,能活到哪一日都不清楚,他中用的兒子就只剩下老三和老六,現今老六死了,老三下獄,謀逆大罪再無轉圜之可能,隆景帝也不可能對他網開一面。

現在就只剩下單容瑾這個太子。

身邊的大監道:“這不是還有五殿下呢。”

隆景帝立即皺眉,“老五是奴籍賤婢所出,根本上不得臺面。”

大監老老實實閉了嘴。

按理說,皇帝為太子鋪路這再正常不過了,可隆景帝就是不喜歡這個兒子,他看見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歡,單容瑾的長相太像他的母親了,讓他見之便心生嫌惡,自己坐了幾十年的江山交給這樣一個兒子,隆景帝心中實在不肯。

他原本還想著從中斡旋,遲早都能抓到單容瑾的把柄將他這個太子廢了,誰想到他兵行險招直接把老六殺了,甚至還將老三拉下了水,一箭雙雕除去兩塊絆腳石。

隆景帝愈想臉色愈發陰沈,大監及時道:“愉妃娘娘今日備了鍋子請陛下過去,陛下可要賞臉?”

想到愉妃那邊的美食,隆景帝神色終於好了些,道:“走。”

正值臘八,往年這個時候原本最是熱鬧,年底便是宮宴,宮裏勢必會大辦一場,隆景帝與朝臣同樂。

但是今年隆景帝連失兩子,實在沒有這個心情,便宣布宮宴取消,底下的人自然也知道陛下心中不快,個個都夾著尾巴做人,不敢大肆慶賀。

天氣說冷便冷,入夜時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壓了下來,長華殿又多點了兩盆炭,君扶揣著熱乎乎的手爐坐在殿中等著廚房熬好臘八粥。

“殿下還沒回來?”她問。

“沒有。”含春摸了把自己汗津津的頸子,暗想這殿裏也太熱了,太子妃怎麽坐得住的。

“臘八粥裏擱一點兒糖。”君扶道。

“嗳,太子妃,方才青松回來了,說今年回來的路上大雪封了路,要且等一陣子呢,不過估摸著這個月月底也就到了。”

君扶深吸了口氣,她如今有孕在身,海貨便是到了也不能多吃。

“今日陳青過來,你可與他多說了幾句話嗎?”君扶問,“今後你與他成親,眼下也要多來往才是。”

含春紅著臉道:“奴婢哪兒有那麽不懂事,正是當差的時候還與別人說笑。”

君扶看她一副言不由衷的樣子,道:“你既然對這門親事並無異議,不若早些辦了罷?”

“這怎麽行!”含春心裏一驚,“奴婢還要跟著太子妃多侍奉幾年呢。”

君扶知道她一時半會兒不會同意,於是道:“含春,我在東宮很多事情多有不便,陳青再怎麽也是個外人,很多事情全都交給他我不放心,萬一今後我有孕在身,寶羽殿的又不安分,還是有個可靠之人留在身邊的好,你嫁過去,替我盯著陳青。”

含春明白了君扶的意思,她眨了眨眼,恭謹應道:“奴婢知道了。”

今年的臘八粥和往年並沒有什麽不同,可君扶吃著就是覺得嘴裏發酸,她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正逢謝氏去世不久,她在家慟哭過一場,人也瘦了一半。

她又想起前年臘八,她興致勃勃去外面看燈市,臘八的燈市人不算多,她身邊帶著含春和青松,想買什麽就買什麽,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知有多快活。

趁人不備,她還能在人海中尋覓一下謝氏的身影,盼著能看他一眼,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看的,可是懷著那樣的心情,她就能高興得一晚上都睡不好覺。

那時她還不知道,謝回昉的身子已經不大中用了。

而今年,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吃臘八粥,比往年何日都要冷清,她就這麽一個人抱著碗坐在桌子旁邊看著窗外的雪。

等單容瑾回東宮的時候已經夜深,福閏還是忍不住跟他道:“殿下,太子妃在長華殿巴巴等了您一夜。”

聽到這個名字,單容瑾頭疼地擰了下眉,道:“不去。”

“可今兒是臘八節,太子妃準備了臘八粥,您不過去嘗嘗?”福閏不死心。

臘八粥?單容瑾人都快二十,還沒喝過臘八粥,他只聽說過做法,卻不知究竟是個什麽滋味。

“那便去罷。”單容瑾改了主意。

福閏高高興興去準備了。

到了長華殿,裏面的燈果然還亮著,單容瑾擺手讓福閏在外面候著,他只身走了進去。

她在等他?專程備下臘八粥等他麽?

單容瑾想起她明艷姣美的容顏,心想她今日是不是也穿著紫色的衣服、戴著金步搖在等他。

懷著這樣的心思,單容瑾都沒發現自己心中暗藏的期待,他一步步往裏走著,終於瞧見貴妃椅上斜靠而坐的女人。

殿裏這麽熱,她手裏還要抱個爐子。

“君扶。”單容瑾喚了一聲,心中篤定聽見他的聲音,她一定會睜眼看過來,那雙明媚的眸中理應含著驚喜才對。

可他喚了一聲,君扶卻沒有什麽反應。

單容瑾皺緊眉,又向前走了兩步。

“君扶!”這回他加重了聲音,面露不悅地看著她。

不是說在等他嗎?可君扶依舊毫無反應,她面色不知為何有些蒼白,整個人在光影中縹緲得好像要消失了一般。

單容瑾心中一亂,一股莫名的恐懼感縈繞在他心頭,他忍不住推了君扶一把。

君扶不受其煩,嘀咕著什麽換了個方向繼續睡,單容瑾瞥著她面上的不耐沈下臉來。

原來只是睡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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